2008年12月29日 星期一

悲傷

我曾經輔導一位伴侶因一椿小小意外而身亡的女子。

她的情緒,其實我說不出來她的情緒到底該說是甚麼。也許她自己的一句話比較貼切。

她說:′好苦啊!′

我見了她年餘。前面約十個月,絕大部份時候我靜默,她流淚,或哭泣。

那段時間,我去到輔導中心特別留意房間裡的紙巾是多是少。剩下若不多一定拿過一盒新的開了放著。

我想,陪在她旁邊讓她哭,哭了接近一年,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。

那時期,如果我說話了,說的是她的感覺。我說,你覺得很絕望.......。你覺得甚麼都不能信任了.........。你很生氣他這樣子遺弃了你...........。通常都是說不完的句子。

如果她說話了,都是哽咽的,話不成句的,眼淚排山倒海。

有時候坐著坐著,我眼淚會泛上來。心裡會痛。會感受到她的悲憤。那些感覺,讓我的心只能夠柔軟。

一個月過去,兩個月過去,三個月過去,半年過去,她的眼淚沒有減少。話說多了兩句,她說,家人叫她過去了讓它過去,都這麼久了,怎麼還去想它,拿來傷心。

我更加要允許她想,允許她哭。

便這樣每個星期同一天同一個時間,陪在旁邊,陪伴她的眼淚。

一年之後的某一天,她穿了雙有晶片的鞋子出現。我見著心裡輕輕啊了一聲。微笑對她指出,她也笑了。

我覺得她多麼勇敢。從死亡裡站了起來。

要說的話,有一位叫 Judy Tatelbaum 的說了:悲傷是需要關注才能治癒的傷口。要想對治和超越悲傷,就須公開而誠實地面對我們的感覺,把我們的感覺充分表達和釋放出來。容忍和接受我們的感覺, 不管多久,一直到傷口痊癒為止。我們恐懼一旦承認事實,悲傷就會擊倒我們。事實上,悲傷的經驗會化解。沒有表達出來的悲傷,才會是永遠持續的悲傷。

2008年12月21日 星期日

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投射性認同

投射性認同(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)是非常有趣同時也蠻令人心懼的現象。

所謂投射性認同,是當事者把自己所無法承認或承擔的感受投射於他人,而被投射者不自覺的順應那感受而表現。譬如精神分裂者幻覺自己被警察迫害,見到警察時行為表現便如那警察迫害了他,驚懼慌張,而那警察在那當兒感受了對方的情緒,便也覺那人可疑,將之拘捕。

輔導關係裡常發生投射性認同。見了個案,感覺沮喪得不得了,消沉得不得了,感覺很想哭,等等等等,那些,都可能不是自己的感覺,是輔導對象所無法承受承擔的情感,不自覺地將之投射於輔導員身上。

有時候,真會一時間分不清,那情緒沉重得根本理智不起來。我曾經輔導一位伴侶失蹤的男人,談著時,感覺他的伴侶是被殺害了,種種資料顯示。他是很痛苦的,強忍住眼淚,很努力地表現堅強。

我覺得自己喉嚨與心口一團空氣脹脹地。離開輔導中心頭昏昏空空的,好像腦袋被挖掉了,甚麼都不會想甚麼感覺都說不出。

那天淩晨五點我忽然驚醒,一醒過來浮現腦海的是′她被殺害′,恐怖感忽然海水般將我淹沒,眼淚開始無法歇止地奔騰。心裡很痛很痛。

哭了許久,之後才發覺,那恐怖感與痛,是他的感覺。那昏昏空空的麻木,是他的感覺。

認識這個現象的發生,好處是,對方說不出的感覺,你幫他感受了,幾乎是直接的便體會了他的感受,感同身受。然後,你可以把感覺反映給他。讓他的感覺有了聲音,有了名字。幫助他理解自己的感覺。

2008年12月18日 星期四

一點兒經驗

科技的發達,漸漸地大家不用見面都可以有來有往地交往,隔著一道海洋可以不曾見面卻也對對方熟悉得很;廿一世紀的社會。

我是知道有網上輔導這回事的。科技的發達。

寫了個部落格,讀者來信,一問一答往來間,無意中做起了網上輔導。

這一點兒經驗,令我深思,網上輔導當真行得通嗎?

其中最令我疑惑的是,網上怎麽給得到當事者那個空間──那情感宣洩的空間?

輔導關係裡很大的治療,是當事者的眼淚與憤怒;眼淚浮上來了,輔導員會搧一搧火,讓那眼淚流下來,讓它奔騰。生氣了嗎?好啊生氣吧!就生氣吧你生氣啊!更要煽火。平常不得於表露的情感,輔導關係提供那空間。給予當事者一個和過往不同的經驗,讓他因此可以看見新的可能性。

我一點兒的網上輔導經驗,讓我發覺對方不在面前,要做到這點好像很難。幾近不可能。

另外,有時候′當下′是非常、非常重要的,那當下對方的感覺,捉個正著觀望下去往往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;這個,通過文字,隔著時間和空間的距離,根本不可能。

也許,往後多探討網上輔導,我會比較明白那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。眼前,我看見的是面對面與隔著時空的差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