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需要做甚麼偉大的事

唸輔導受輔時曾經歷一個衝擊期，忽然我壓抑多年的諸般感受火山爆發，忽然我知道了自己隱藏多年的許多傷與痛，忽然，我不再是同一個人，再無法用以前的方式生活；而身邊的朋友，認識許久的許多朋友，忽然我覺得他們聽不見我。看不到我。

有整年時間，我不停寫電郵給一位講師。忙碌裡他永遠回我，簡短的三幾行，他一直支持我。
曾經他說，一天，你會遇到與你相似的人。
而今天是那一天。我看見許多用心生活，用心愛的人。

許久之後回想，在我極孤獨痛楚的時候，有一個人，他持續的三幾行字，那一點點光，在那黑暗寒冷裡是那麼大的力量與溫暖。
它允許了我將那份愛傳承下去。

一位曾患精神病的朋友對我說，精神病發時期，他記得自己走進一家披蕯店，呆呆在一對父母與孩子的檯坐下，他們看看他，微笑。吃完結賬離開。侍者送上一片披蕯說：剛才那家人請你吃的。
朋友說，病發期間許多事他不記得。但那家人的不恐懼不嫌棄，那小小的姿勢，他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：他看見希望。人間有溫暖。

後來我一直那麼樣相信，一個小小的姿勢，一點兒心意，一點兒溫暖，一點兒陪伴與聆聽，便足以轉變另一個生命。及其他許多生命。

看見，當下

和小孩一起，小孩常說：大卡車！你看！或指著遠處一些甚麼，看！
要你和他一起看見。

那年，她初到倫敦，人生地不熟，語言溝通不良。
她遇見他。
她輕易恐懼，充滿不安。
他對她不耐煩，甚而動用暴力。
睡著午覺，他回來，心情不好，突然他把她由棉被拖出，踼打一頓。
她傷心，打電話給好朋友，好朋友說：你怎麼這麼不懂事？你長大吧！
她打越洋電話給爸爸，她信任的爸爸，爸爸嘆息：你們別打架吧！

慢慢地，她不知道，自己該和誰說。可以和誰說。

沒有人聽見，沒有人看見。

小孩的「你看！」，要的是就只是你看見，那個當兒。
大人不也是這麼樣嗎？有時我看著天空，對身邊的陌生人說：你看！這天空。
旁邊的人點頭或微笑，或沉默，便足以讓我安然。
晴天陰天，看見、感受的是甚麼，旁邊那個人若也看見那個「你看！」我便已滿足。
便已ok.

如果可以看見那個當下，那個人的敘述裡的感受。
聽見，看見，那個「你看！」

性侵犯／背叛

那天她的一位親戚在她午睡時闖進房裡，企圖強奸她。
她大喊與表示會告知他太太，逃過一刧。
之後她知會他太太，他太太令她馬上離開。
她告訴爸爸，被爸爸責罵。她告訴媽媽，媽媽說不要計較這麼多。
有人說，她都沒有被強奸到。

她的恐慌驚懼迷惑迷失委屈無助，沒有人看見、聽見。

那之後她患上精神病。她說，聽見聲音，好多小孩，那位親戚要強奸那些小孩然後殺死他們。
媽媽說她只是脾氣大。
爸爸彷彿不當一回事。沉默。
丈夫對她的精神病充滿恐懼與不安。

聽著她的故事，我心那麼悲傷、哀痛。

她感覺羞恥、慚愧。自己很壞。很失敗。
可是她做錯了甚麼呢？

是甚麼原因呢？這樣子的悲劇？是甚麼原因，最親近的，最親愛的，背叛她，離棄她？
在她恐慌、無助、軟弱、脆弱時，她得到的訊息是：她不好。她不對。她不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