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死不是我生命中第一次面對死亡。
是我生命中第一次面對至親愛的人的死亡。
一直都感覺自己是孤獨的，心裡最親的人，是外婆。
那一天早上七點，小阿姨打電話來，說外婆不停嘔血。
早上八點，我回到外婆家。
外婆躺在她心愛的帆布床。我摸摸外婆肩膀，叫她，阿婆。
外婆眼張張看我。她知道，我回來了。
我一直坐在外婆旁邊。她不停嘔血，我不停替她抹血。
到現在，仍然記得。永遠不會忘記，空氣裡血液的味道。
起先，血液衝上喉，外婆會抬起頭，把血吐出。後來，她沒了抬頭的力氣，平躺著，血由嘴角噴湧。
我和道外婆會失血過多，會死。我很心痛。同時很仔細地想。
我愛外婆。
我對外婆說，阿婆，你這樣嘔血，失去太多血，不送你進醫院輸血你會不行，我送你進醫院好不好？
那之前一個星期，外婆在陳志勤醫院住了一個星期，她很不喜歡。很不開心。很痛苦。
問的時候，外婆已完全無力。可是我看見她努力，掙扎。我看見外婆的眼神。我看見外婆說，不。
我很傷心。我知道外婆要去了。
我很快地在腦子裡想了一輪。決定我承受得起後果。
我覺得我必須尊重外婆最後的意願。
阿姨，媽媽，問我，是不是該送外婆進院？
我很簡單地說，外婆不要進院。
我看見害怕，不安，不懂，不知道的身軀。
但我是永恆地不被動搖的。
我甚麼都沒多說。只是沒有人要來動搖我。
坐在外婆旁邊。後來的血，不再是液體，是綢濃的血塊。
外婆平躺著，黑黑的血一塊塊冒出嘴角。
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。安靜地，不停地替外婆揩抹血塊。嗅著那刺鼻的血腥味。
空氣裡濃重的汅血的味道。
終於外婆吐出最後一口氣。
當然，喪禮上，有人指責我不送外婆進院。
我的回應，只是一個眼神。
17 則留言:
加愛,讀了這一篇,想了一天一夜,死亡是那麼的真實,你的堅持是那麼的堅定,你的承擔是那麼的無條件,你的陪伴是那麼的永恆,這就是愛吧?外婆和你都不是孤寂的,看不見的不等於不存在.
天空，
謝謝你。讀著你的留言，我感動淚下。感動於你的認同及領會。
謝謝你。
可以把這樣的深層的感覺與經歷,這樣的寫下來並不容易呢,謝謝你告訴了我們甚麼是面對,也真心的希望你感覺好一些了.這裡還看見了外婆對你的信任.也看見了你的勇敢,勇敢不是不會害怕恐懼,而是在恐懼裏依然鎮靜的堅持信念往下走去.
天空，謝謝你，我很好。外婆去世已十多年，她的死亡讓我體會了許多生命的層次，現在寫出來，是想表達我所體會的，關於死亡、個體、孤獨、選擇及面對。
我相信同樣事情發生在另個人身上，他的反應是可能和我不一樣的。不把外婆送院，對一些人而言可以相等於謀殺了她；而你的體會，我想是和我相似的。
嗯,也許有人會那麼想,但我只覺得那是你對外婆的決定的尊重,也是對生命的尊重
天空，
謝謝你的認同。
想說的是，若有人看法及做法不同，他們的看法及做法也該被尊重。這番話不針對你而言，要說的是，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，天性、環境及生活經驗塑造不同的思想及行為，我覺得尊重個體的選擇很重要，這是我這篇文章裡其中要表達的。
看到这里，就让我想起我那刚去世不久的爸爸。
事隔多年了，你还记忆犹新；
那我呢？我会渐渐忘记我爸爸吗？
如果答案是“是”的话，那我该如何是好？
SL，
我想，問題是，現在你記得爸爸嗎？
接下來的問題是，你覺得自己會漸漸忘記爸爸嗎？
再接下來，是甚麼原因令你有這樣的憂慮呢？
我记性不好，怕过几年后，爸爸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……
SL,
是甚麼原因讓你覺得自己記性不好呢？我覺得人們很習慣認為自己記性不好，可想深一層，想想自己所記得的，許許多多人的名字，地方、食物、味道、看過的戲、看過的書、聽過的歌、生日日期、懂得的知識.....種種種種，我們所記得的其實很多，我們的記性並不是自己想象中差。
關於哀傷，有一個方法是做一個記憶盒子，拿一個盒子，放進一些東西，用以記念所要記念的人，可以是一張照片、一塊布、一片葉子、一粒石頭、一封信、一首詩、一首歌.....任何你覺得有代表性象徵性記念性的，收在盒子裡，想念的時候，拿出盒子，允許自己那個空間，哀傷、想念、不捨....
人的記憶是選擇性的，我們不可能記得生命裡所有一切所有細節，情感感受會淡化，是很自然的現象；若所有一切都永恆地清晰及強烈，生命可過於沉重了；而有重要性的人與事，我們選擇性的記憶自然地會記住。根據一些研究報告，已進入記憶庫裡的，是永遠存在的，所謂的忘記，往往只是沒想起，不是忘記了。
SL，爸爸剛去世不久，我想你許多感覺還整理不清，感覺你的憂慮背後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恐懼感；試一試理一理自己的感受，好嗎？爸爸的去世，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呢？
我尽量保留有关爸爸的一切，照片啊、他的表情啊、他说过的话啊、他喜欢吃的东西啊、他不喜欢的东西啊、等等等等。爸爸留给我们的，其实并不多，所以我不想忘记。因为不想忘记，所以才会害怕将来会想不起。我是矛盾的吧？
对于爸爸的离开，我已经接受。只是觉得有点遗憾，因为他有些事还没完成，我们也无法替他完成了。不过，我还是会好好的过日子。我想，爸爸一定希望我们过得比从前快乐。只是，我们都需要时间重新适应。
今天是元宵节了，我祝你和家人元宵节快乐！
SL,
看你所說的，我感覺到哀傷與不捨，你對爸爸的愛，要自己一直記得他。同時感覺，他的去世所帶來的震撼，眼前還是不輕的。SL，想跟你說的是，想哭的時候，要讓自己哭，傷心悲痛了，要允許自己傷心悲痛；傷痛收在心裡，會永遠持續，讓它表露，心會慢慢康復，日子會過得比以前快樂。
我爸爸去世後所留下的也很少很少，我只留著他一張小小的人頭照； 他去世九年了，我並沒忘記的。SL，我想你是不會忘記爸爸的，怎麼可能忘記呢？你是爸爸的孩子，一輩子傳承著他的姓呢！也許只是眼前感受錯緃複雜。每逢佳節倍思親，我想你和家人在這時候感受會特別複雜，我祝福你和家人，祝福你們找到內心的安和，往後的日子過得更好。
謝謝你的祝福。
谢谢你，加爱。
和你聊天的感觉真好。
（我们算聊天吗？）
SL,
我也謝謝你，謝謝你的閱讀及交流。知道有人在看著，有反應，是很好的感覺，讓我心裡感覺落實。
嗯，我們算聊天嗎？你猶豫我便也感覺猶豫。我覺得是聊天呀，分別也許是，不是風花雪月的聊，而是用了心的聊，或，交流吧？
加爱姐， 允许我这样叫你。
因为我从这里看见面对和勇气。
你说得很对， 有很多事情并不难记得， 只是我们都习惯选择记忆。。。
看了这一遍， 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， 因为我想起我的嬷嬷， 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看见， 我送她的第一件新年衣服， 她来不及穿上。
你写得很好。
sam sam,
是這麼稱呼你嗎？
可以呀你可以叫我加愛姐，聽起來很親切:)
啊我覺得感動，小小一篇文字，你看見生命裡那麼重大的功課，面對與勇氣。
謝謝你的讚賞。
讀著你對嬷嬤的心情，我心裡真難過，覺得心痛和遺憾。sam sam, 我外婆去世後，我也充滿遺憾及心痛，時間慢慢過去，漸漸地我領悟到，她的去世所給我的祝福是，要我從此好好學習珍惜，珍惜所有我現在生命裡的人，每一天的生命，都努力讓自己下一回死亡再發生，我自己，或其他人發生甚麼事，我都可以對自己說，我盡了力，盡了心，我不後悔，沒有遺憾。也許不一百巴仙肯定，但我一定每天學習，盡心盡力。
生命無常，我覺得，死亡是如影隨形的，隨時突襲，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及自己所擁有的。
祝福你，祝福你對嬤嬤的心情──那能量可以轉變成新的力量，讓你活得更實在及快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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