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12月29日 星期一

悲傷

我曾經輔導一位伴侶因一椿小小意外而身亡的女子。

她的情緒,其實我說不出來她的情緒到底該說是甚麼。也許她自己的一句話比較貼切。

她說:′好苦啊!′

我見了她年餘。前面約十個月,絕大部份時候我靜默,她流淚,或哭泣。

那段時間,我去到輔導中心特別留意房間裡的紙巾是多是少。剩下若不多一定拿過一盒新的開了放著。

我想,陪在她旁邊讓她哭,哭了接近一年,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。

那時期,如果我說話了,說的是她的感覺。我說,你覺得很絕望.......。你覺得甚麼都不能信任了.........。你很生氣他這樣子遺弃了你...........。通常都是說不完的句子。

如果她說話了,都是哽咽的,話不成句的,眼淚排山倒海。

有時候坐著坐著,我眼淚會泛上來。心裡會痛。會感受到她的悲憤。那些感覺,讓我的心只能夠柔軟。

一個月過去,兩個月過去,三個月過去,半年過去,她的眼淚沒有減少。話說多了兩句,她說,家人叫她過去了讓它過去,都這麼久了,怎麼還去想它,拿來傷心。

我更加要允許她想,允許她哭。

便這樣每個星期同一天同一個時間,陪在旁邊,陪伴她的眼淚。

一年之後的某一天,她穿了雙有晶片的鞋子出現。我見著心裡輕輕啊了一聲。微笑對她指出,她也笑了。

我覺得她多麼勇敢。從死亡裡站了起來。

要說的話,有一位叫 Judy Tatelbaum 的說了:悲傷是需要關注才能治癒的傷口。要想對治和超越悲傷,就須公開而誠實地面對我們的感覺,把我們的感覺充分表達和釋放出來。容忍和接受我們的感覺, 不管多久,一直到傷口痊癒為止。我們恐懼一旦承認事實,悲傷就會擊倒我們。事實上,悲傷的經驗會化解。沒有表達出來的悲傷,才會是永遠持續的悲傷。

2008年12月21日 星期日

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投射性認同

投射性認同(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)是非常有趣同時也蠻令人心懼的現象。

所謂投射性認同,是當事者把自己所無法承認或承擔的感受投射於他人,而被投射者不自覺的順應那感受而表現。譬如精神分裂者幻覺自己被警察迫害,見到警察時行為表現便如那警察迫害了他,驚懼慌張,而那警察在那當兒感受了對方的情緒,便也覺那人可疑,將之拘捕。

輔導關係裡常發生投射性認同。見了個案,感覺沮喪得不得了,消沉得不得了,感覺很想哭,等等等等,那些,都可能不是自己的感覺,是輔導對象所無法承受承擔的情感,不自覺地將之投射於輔導員身上。

有時候,真會一時間分不清,那情緒沉重得根本理智不起來。我曾經輔導一位伴侶失蹤的男人,談著時,感覺他的伴侶是被殺害了,種種資料顯示。他是很痛苦的,強忍住眼淚,很努力地表現堅強。

我覺得自己喉嚨與心口一團空氣脹脹地。離開輔導中心頭昏昏空空的,好像腦袋被挖掉了,甚麼都不會想甚麼感覺都說不出。

那天淩晨五點我忽然驚醒,一醒過來浮現腦海的是′她被殺害′,恐怖感忽然海水般將我淹沒,眼淚開始無法歇止地奔騰。心裡很痛很痛。

哭了許久,之後才發覺,那恐怖感與痛,是他的感覺。那昏昏空空的麻木,是他的感覺。

認識這個現象的發生,好處是,對方說不出的感覺,你幫他感受了,幾乎是直接的便體會了他的感受,感同身受。然後,你可以把感覺反映給他。讓他的感覺有了聲音,有了名字。幫助他理解自己的感覺。

2008年12月18日 星期四

一點兒經驗

科技的發達,漸漸地大家不用見面都可以有來有往地交往,隔著一道海洋可以不曾見面卻也對對方熟悉得很;廿一世紀的社會。

我是知道有網上輔導這回事的。科技的發達。

寫了個部落格,讀者來信,一問一答往來間,無意中做起了網上輔導。

這一點兒經驗,令我深思,網上輔導當真行得通嗎?

其中最令我疑惑的是,網上怎麽給得到當事者那個空間──那情感宣洩的空間?

輔導關係裡很大的治療,是當事者的眼淚與憤怒;眼淚浮上來了,輔導員會搧一搧火,讓那眼淚流下來,讓它奔騰。生氣了嗎?好啊生氣吧!就生氣吧你生氣啊!更要煽火。平常不得於表露的情感,輔導關係提供那空間。給予當事者一個和過往不同的經驗,讓他因此可以看見新的可能性。

我一點兒的網上輔導經驗,讓我發覺對方不在面前,要做到這點好像很難。幾近不可能。

另外,有時候′當下′是非常、非常重要的,那當下對方的感覺,捉個正著觀望下去往往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;這個,通過文字,隔著時間和空間的距離,根本不可能。

也許,往後多探討網上輔導,我會比較明白那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。眼前,我看見的是面對面與隔著時空的差異。

2008年11月30日 星期日

開始寫這部落格的時候,在上著一個訓練班,賭搏輔導。如何幫助染上賭癮者。當時,我很想回去馬來西亞做點這方面的工作。因為,我家族裡出了不只一位賭徒,搞到家破人散。我是感覺悲哀的。這,是我寫這個部落格的主要推動力之一。

知道我上那訓練班朋友好奇問:戒得到的嗎賭癮?然後自問自答:戒不到的啦!賭,就是貪!另一個說:要有意志力,有意志力才戒得到嘛!

他們說得不完全錯,但賭癮,若當真這麼簡單,大概我們不會聽到這麼多賭之悲劇。

要戒賭必須有意志力,可是單單意志力並不足。賭是逃不掉貪,可是在賭海裡欲拔不能的已不再只是因為貪。

戒賭需要第一賭徒本身發覺自己有問題,然後面對這個問題:他已成為賭之奴隷,賭控制他,他控制不到自己不去賭。往往,不去到極度惡劣地步,賭徒們不會願意去承認自己染上賭癮。

然後,單靠意志力戒賭成功率極低,因為賭徒本身沒能明白控制他的那股力量是甚麼。敵在暗他在明,輕易被擊敗。戒賭需要極大的旁助,管它是宗教、信仰、親友、輔導、戒賭團體。單靠個人力量成事不易。

而親友,該如何幫助一個賭徒,非常不易。我家裡的賭徒,曾經背負的許多債,家人都於心不忍之下幫忙還清,結果一而再地那賭的指天發誓斬手指,家人一而再地相信──因為願意相信──一而再地被背叛。直到,終於狠下了心,多不忍,大耳窿要斬他全家,我們也無能為力。於是家破人散,逃大耳窿。

說不幫是不容易的,後來我才明白,幫他還債,等於害他。因為他得到一個自我否認的空間,認為自己沒問題,潛意識裡對自己說,問題並不太過嚴重。

我們,對於賭癮,認識不足。不懂得便不懂得怎麼樣的幫助才是真正的幫助。

賭君子後來的欲拔不能,已不再是一個貪字可以完全解釋。那裡頭還有許多孤獨、逃避、壓力、自我否認、恐懼、消沉、不甘、憤怒....。

賭,由輔導角度而言,當然也和童年有關。也和文化有關。還有,家庭成員之間的動力。一切,都有關。

2008年11月26日 星期三

打不打

談到打不打孩子這個問題,是可以非常爭論性的。時常有父母說,不打嗎?講一百次講不聽,一打就聽了!也和朋友談論過,被打的孩子就真的會有問題?

華人社會,教養孩子是有打的傳統;管教孩子要嚴嘛,子不教父之過嘛!

在西方社會生活下來,看著這裡文化的不同,我發覺,小時候看過的經歷過的一些父母管教孩子的方式,若現在發生在這裡,是會被控上法庭可能坐牢的。

我曾住的一個村子,一度流行──我現在眼中看來──比賽誰更厲害虐待孩子;當然,當時的那些父母,認為他們是示範如何更有效的管教孩子。

外婆家隔壁一家把不聽話老愛往外跑的孩子用鐵鏈鎖起來,就鎖在大門口,人來人往地讓大家看。由早鎖到傍晚吃飯時間。接著外婆對面那家便也出新招管教孩子,把頑皮闖禍的孩子綁門外芒果樹鞭打。

我家隔壁的見狀,十三歲發育期間的大女兒考試成績不理想,父母把她衣服脫光也綁樹榦。雖然沒鞭打。

也許這些孩子長大了都循規成家立業,表面看起來是完好的一個人。可是我會懷疑,他們會怎麼對待自己的孩子?把傳統繼續呢還是過份補償心理,對孩子過於保護?

我爸是個可以很暴力的人,儘管平時性情顯得溫文沉默。當他發起脾氣,當他失去理智,那暴力的發生我知道讓我留下了陰影,影響了我對人際關係的信任。

曾經因為大哥逃學帶著鄰家孩子跑去河流游泳,人家父母來投訴,那一天我看見爸爸瘋了般毆打大哥,腰帶樹膠喉管狂雨般落在大哥雙腳,我看見大哥的腳流出血來。

很多年後想起來,我想那是第一次,我體會到我的父母生我們出來,未必就呵護保護我們。那種感覺,是背叛。我覺得自己被父母背叛。心裡開始有了恐懼。及不安。

是理智可以告訴我,他們無意傷害自己的孩子。同時我不能否認,他們傷害了他們的孩子──的心靈。

那時候,不信任的種子落了在我心口。

2008年11月19日 星期三

華人的文化

很多年前,我曾經有一位朋友情緒困惑低落之際提起童年慘事,在場的其他朋友對他加以責備: ′你不可以這樣一直用你父親來做藉口,那些是已經過去的事了...′

後來我想起這件事,很為那位朋友難過。

那其他朋友當時的反應是典型的華人態度。過去的已經過去了,現在你已經長大了。

由自己的輔導經驗我發覺,是的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,不能改變無謂追究。問題是,過去的傷痛尚未康癒,所謂追究,其實是一個嘗試康癒的掙扎。掙扎著去理解為甚麼。因為裡頭在痛著。

這,是我經過輔導,流了那許多淚之後的體會。

由自己的經驗我發覺,華人一直被教育壓抑自己的情感。我們是不被鼓勵去表達自己的感受的,我們被鼓勵的是溫和(不發脾氣),含蓄,有禮,孝順...

同時我發覺,華人的文化裡,′父母大過天′,孝順的觀念根深蒂固,我們不懂得如何成熟地表達自己心裡對父母的不滿,不懂得體會父母給予我們的傷害──是的,我們的父母親可以傷害到我們。

儘管他們是無意的。

當我和華人輔導對象坐著,當他們提到自己怎麼受到傷害了,父母如何令他們失望,他們對父母多麼生氣了,時常,他們都會顯得不安,彷彿自己做了甚麼大逆不道叛經離道的事,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樣講父母。

那是,華人的文化。

2008年11月17日 星期一

関於我的脆弱

関於我的脆弱,後來我明白了,我裡頭有多傷痛、害怕、憤怒、不信任。但那是一直不被允許表現的,我一直被期待的,是做一個堅強、穩定、溫和、成熟、負責任的──成人。於是我一直那麼表現,不自覺地忽略、壓抑了自己的另一面。

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的。後來我明白了,我也不是不堅強,而是,堅強的同時,我也非常脆弱。只是我學會了不表現自己的脆弱,學會了許多障眼法。

打從很小,就這麼學習。也不是很複雜的一個過程,記憶中,小孩子的時候曾經發燒感冒,被生活壓力壓彎了腰的母親煩躁之餘發了點脾氣:′ 怎麼跑去淋雨?一定是去玩雨水了!搞到生病!′小孩是敏感的──我後來知道了,自己是多麼敏感的一個小孩; 聽著母親那語氣,我的感覺是,我不該生病,生病給母親添加麻煩。於是,從此以後生病了我都不讓母親知道。我可能不能避免生病,可是我可以避免讓母親知道。

就那麼簡單的一個過程,我學習了做一個成年人,甚麼傷痛病痛自己承受,不去麻煩母親。學習了獨立。學習了表現堅強。

生活裡這一類小小的例子許多。

曾經,我受傷了,迷惑困擾了,害怕了,我嘗試讓母親知道,可是年幼的我並沒有能力清楚表達到底發生了甚麼事,話說了,母親聽著,也沒有很在意,只輕輕帶過隨便作罷; 長大後我的理智可以告訴我,不怪母親,她生活壓力太大她太忙碌;可是我的心,後來我的心知道了,那一次的事件,是我整個生命的轉捩點,因為,那之後我迅速地學會了不再信任。

我體會到自己必須獨立、堅強,保護自己。我體會到他人的不可被信任──包括我的父母。我學習了收藏自己的傷痛。

我,就是這樣長大的。長大成為一個表現堅強性情倔強的人。成為一個,不懂得自己的脆弱的人。

我也一直不知道,裡頭,我對父母的憤怒。我一直以為,父母把我帶來這世界,是因為他們愛我,因此他們會保護我,讓我快樂。後來,我發覺他們背叛了我。

那是我的憤怒。

後來我明白了,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做了甚麼。對我。他們並不知道,我裡頭的許多感受。

2008年11月15日 星期六

我的脆弱

理論講多了我頭大。得歇一歇,不講理論。

話說第一次見輔導我哭個沒完沒了,不知道自己哭甚麼。第二次見輔導,我也一樣痛哭,因為童年裡很重要的一個過程開了聲。後來,一些因素,我見第三個輔導。也一樣,我哭得沒完沒了。

輔導,是這樣的。在我的經驗裡。做為一個人,一個逐群而居的生物,我們不時常被允許悲傷。輔導関係提供你那個空間。

我流了許多眼淚。我並沒有因此痊癒。我只是,認識了自己多一點。因此,懂得其他人多一點。

我認識的,是我的脆弱。

2008年11月12日 星期三

沒有病狀

講師說道,存在主義者說,生命,沒有病狀(pathology)。引起班上一場辯論。正方是我。反方,其他所有人。

哈哈都說我存在主義囉。

所謂沒有病狀,即精神病甚麼病都不是病而是一個過程,人生一部份,人的修練過程。一個經歷。要放弃嗎要掙扎嗎要生氣嗎從中學習嗎完全在於個人。個人的選擇。

我的理解是,那些病是病,因為′我們′名之為病。而我們,是科學家 們精神科醫生及病理醫生。我印象深刻Twleve Monkey那齣戲裡頭,Bruce Willis穿越時空挽救人類,在不同時空裡他的作為說話精神科醫生直接診斷為精神分裂症;直到機緣巧合精神科醫生手中握著一張檔案照片,發覺Bruce Willis之前的胡言亂語原來是事實。精神科醫生開始發問:是誰決定誰正常誰不正常?′我們,精神科醫生。′

我一直覺得,科技與資訊的發達,給了人們錯覺,以為我們懂得很多,以為我們所懂的是′真理′。事實,人類所不懂得的太多太多。許多許多病及精神病,我們並沒有一個確實的答案它們的起源。

講起來又是可以長篇大論的,我得又講一個故事。関於外婆。

以前,我們稱呼外婆衛生官,偶而說外婆′奄尖′ (挑剔)。原因,外婆洗手要洗好久,洗了又洗,檢查一番再洗,總之洗甚麼都洗到沒完沒了,耗時許久。梳頭也一個模樣,梳了又梳梳了又梳,反正就是確保每一根頭髮都服服貼貼; 一個頭可以梳上半個小時,試過接近一小時。待出門,等閒在門口站上五或十分鐘,總是不放心門沒鎖好,總是看著鎖好了走開又回頭。一而再回頭檢查。

以前,我不懂得強迫症(Obsessive compulsive disorder)這個名字,家裡也沒人懂。因為不懂,我們從來沒有認為外婆有病,精神病。只覺得那是她的性情。因此,她沒有病。如果被放在西方先進國家,絕大部份人都有觀念何謂強迫症,我相信,在這環境下外婆的些習性很自然地便會被診斷為精神病。

我不是說不診斷是好的,說的是,生命裡的一個現象。我對存在主義之′沒有病狀′的一點點體會。

2008年11月11日 星期二

存在主義

講師講解存在主義說道,最終的目標,是讓輔導對象看見,生命,是孤獨的。生命,是沒有意義的。我不自覺地笑容上臉。敏感的講師察覺,面向我:〞你在笑。〞哎我才醒覺,這不該是好笑的。

我在想象,告訴一個憂郁壓抑痛苦的人,哪,生命就是孤獨,沒有意義的呀,本來如此。想象中,那憂郁壓抑痛苦的人回家之後,恐怕就絕望自殺矣!當然,那是我頭腦裡放卡通的部位在娛樂自己。要娛樂自己,因為,生命本質對我而言的確如此。

講師說我存在主義並沒說錯。

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、認同這點; 存在主義也說,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,每個生命都不一樣,沒有好或壞,沒有應該這樣還是那樣,一切,都只是一個過程。就因為生命本質無意義,我們求存掙扎之後,便尋求它的意義。它的意義,就出於它的沒意義。

像不像佛學?空即是色色即是空。我覺得一切學問理論,最終是殊途同歸萬宗歸源。不同的只是講解方式。

我一直不能接受天堂的觀念,所謂天堂,永遠喜樂的那種觀念;那到底有甚麼意義呢?只有喜樂喜樂就沒意義了。只有喜樂,沒有傷痛的對比,你怎麼知道那是喜樂?我,這就是當初講師一口咬定我存在主義的原因之一。

不是我喜歡痛苦,而是我知道痛苦的存在之必要、自然。

亚洲大海嘯之後,我看了個電視節目,有人追問這場灾難的源起及發生,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?節目裡一位印度大師溫和笑道:〞 沒有痛苦,便沒有同情。〞

存在主義對我而言,就是活著,活著,就是經歷,從那經歷中感受、學習,決定自己的生命,對自己的生命負責。

2008年11月9日 星期日

輔導學派

輔導各學派,我最喜歡的是存在主義。

剛開始唸輔導時,根本不知道原來會渉及存在主義。唸著初級文憑時,講師老是說我很存在主義,頻頻叮嚀我以後專攻這科。那時候我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存在主義,疑疑惑惑聽講師一而再地提醒我。

後來,哈,明白了,自己的確是這一路的。

輔導許多學派,一派發起延生另一派,有人會認為自己所學一派是最好的,我個人卻不認為,我的感想是,人,每一個人天性不同,你走的路所學的門派自然符合你的天性,同時你自然地吸引符合你氣場的個案。沒有所謂的哪個好哪個壞。

我學的是綜合派(Integrative),即拉里拉雜甚麼學派都學一點,要專就往後自己再做選擇。唸起綜合派輔導綷屬機緣,當初選的是學院不是輔導派系,因為學院靠近居所,根本無啥概念甚麼是綜合輔導,反正是輔導就行。

我所唸學院教的是綜合輔導。主要渉及當事人中心輔導(Person/Client Centered)、心理動力與分析輔導(Psychodynamic , Psychoanalysis)、完形輔導(Gestalt)、認知行為輔導(Cognitive Behavioral)、人際関係心理分析(Transactional Analysis)、存在主義(Existential)及超個人輔導(Transpersonal)。

後來另一位講師說我,你不覺得以你的背景而言,你就是唸綜合輔導的嗎?我想一想,的確是,我是馬來西亚人,多元文化,方言講幾種,語言講幾種,的確拉里拉雜。我的性格呢,朋友曾經說我雜學旁收; 總結而論,果然我就是本來就該唸綜合輔導的。

也許,潛意識就是那麼回事,機緣也就是那麼回事。糊里糊塗懵懵然,你一頭撞了進去本來那註定該走的路。

話說回頭,拉里拉雜唸了一堆,發覺自己存在主義。下一篇談。

2008年11月6日 星期四

認知行為

其實有點累,不過覺得該寫一寫這個。

関於認知行為輔導( 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)。

輔導有許多不同的派別或處理(approach),認知行為輔導是其中最理智之一,動用的是左腦,理性的腦。

它的而且確就是ABC, A是Activate event(觸發事件),B是Belief(信念)C是Consequences(結果)。就是說某件事情的發生觸發你的一些感覺,你的感覺是因為你對那件事情的詮釋,你對事情的詮釋直接影響你的感覺,那′結果′就是你因那感覺之後的行為。

譬如,你和同事擦身而過,你的同事完全不理睬你。你想: ′ 他不睬我,他不喜歡我!′ 那是你的詮釋,這詮釋便影響到你的感覺,你覺得受傷,覺得自卑; 接下來的行為便是悶悶不樂。

而事實呢?你的同事不理睬你有其他許多可能性,可能他近視那天沒帶隐形眼鏡,可能他當時非常匆忙,完全沒有留意到你,也可能他心事重重,他媽在他面前他也未必察覺,等等。

重點在於,認識到你的感覺完全憑藉於你對事情的詮釋。現實是甚麼?現實存在於你腦子。你腦子裡的現實就是你的現實,卻未必是真正的現實。

這要說起來可以很長篇大論,如果可以略為簡單一點,我希望這個故事可以解釋一點點──一隻饑餓狼狽憤怒的狗無意中闖進森林裡的一座鏡子城堡,裡頭牆壁全以鏡子製造,進到城堡,牠發現四處盡是一臉怒容的狗,四面八方盡是兇惡的狗,牠的反應便是反擊,於是一場大戰上演,憤怒的狗和自己的影子大戰,愈戰愈猛。

另一隻剛吃飽了肚子在閒逛的狗進到城堡,進到裡頭,看見的是許多悠遊自在面露笑容的狗,牠樂得很,牠一樂,四面八方的狗也顯得很樂,於是後來的狗在城堡裡頭過了快樂的一天。

認知行為,認識了知道了便可以學習改變自己的感覺,進而改變心情與行為。

它不能解決人生一切問題,它可以幫助你處理自己的生活與人際関係。

我們平常聽到的壓力管理(Stress management)和怒氣管理( Anger management) 用的都是認知行為輔導/治療。

2008年11月5日 星期三

生氣

講講生氣。

在英國生活下來,我覺得洋人很懂得生氣,華人不懂得生氣。我覺得這和華人禮義廉恥道德教育個人修養的強調大有関係。

華人是不被鼓勵生氣的。

可是,生氣是人類很原始很自然的情感啊!

你有認識很多個會承認自己生氣的華人嗎?

為甚麼不可以生氣?我覺得我們很少人會這麼問。

曾經和輔導談著我生不生氣,輔導員問,你對生氣的理解是甚麼?我便想起我父親。父親曾經脾氣很暴躁,童年裡很令我心惧的一個記憶是,那天父親非 常生氣,抓起旁邊一張椅子,猛地拍在桌子上。我看見椅子腳斷掉,桌面破裂,父親手掌流出血來。虎口破裂。

從此以後我不想生氣。

輔導員說,那聽起來是很可怕的經驗。是很可怕呀!輔導員又說,生氣不單單那樣才叫生氣。

我忽然發覺自己活了卅多年,腦子裡對生氣的理解就是那個記憶。我根本不明白甚麼叫生氣。自己生氣了也不知道。

那之後我才突然看見自己生氣。當我生氣,我終於察覺我在生氣。我終於明白胸口那炙熱的感覺叫甚麼名字。我終於明白,當我手腳冰冷,我是非常非常生氣了。

我慢慢地學會了,生氣了就生氣了,那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。世界不會因為我生氣而滅亡。我第一個要做的,是對自己承認我生氣了。然後我可以選擇我要怎麼處理我的怒氣。

然後,我開始感覺自己身體愈來愈健康。

2008年11月4日 星期二

投射

最近生活裡看到好多投射的例子,講講投射(Projection)吧。

投射就是把自己的感覺投射去他人身上。通常是′不好′,自己不願承認或承受的。譬如痛、生氣。

曾經一段時間,我生活裡最親蜜的那個人指責我的每一句話,我很驚訝,全都是我所認為的他的問題!後來上課講師談到投射,我才恍然大悟。

潛意識裡,我所愛的那個人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問題,而是無法承受那事實,便將之完全投射在我身上; 所有他的問題,變成了我的問題。

一個在暗戀著某個人的人,很容易會認為其他人在暗戀那個人。一個內心痛苦的人,往往看見其他人在痛苦。一個內心充滿憤怒的人,時常指責他人脾氣暴躁。

邁克有一本書叫′我看見的你是我自己′ ,我覺得再正確也沒有。

課程裡講師時常和我們說的一句話是,Spot it, got it. 所有你在他人身上看到的,往往是你自己裡頭所有的。如果沒有,你不會看見。

曾經有位講師和我們玩 Johari Window,班上同學論流講他們所認識的某一位同學,那被講的只能靜靜聽,完全不可反應。我坐在那兒聽著聽著,很驚訝地發覺那在講別人的,講的是自己。── 那時我還不知道投射這回事。

最經典的投射個案,是美國律師Roy Cohn,他在廿世紀中期曾在法庭竭力起訴同性戀者,最後自己死於愛滋病。他一直沒有勇氣承認,自己是位同性戀者。

知道了投射這個現象,令我學曉檢討及反省自己,如果有人令我覺得討厭,我會想,那我所討厭的,是不是我裡頭自己所不願承認的?如果覺得很傷心了,我會想,那是我自己的傷心還是我旁邊那人的投射呢?諸如此類。漸漸的,越來越心平氣和。

輔導関係裡得特別留意這回事,因為,來見輔導的,通常充滿被壓抑的情感,自己承認或承受(own)不到,往往會投射在輔導員身上。因此,見了個案,你可能充滿挫折感,可能很生氣,可能很沮喪,等等,那些,未必是你自己的感覺。

2008年11月3日 星期一

查入查出

唸著輔導的時候,我最怕的是查入(Check in)、查出(Check out)。

所謂查入查出,是檢查一下自己的心。開課之前查入,課程結束之前查出。

心是有感覺的。查入查出查的便是那當下,你的感覺是甚麼。你的心怎麼了。簡單一句,便是問候你的心。

簡直是苦差。

我是用腦筋來生活的啊!怎麼能夠老是讓我的心赤裸裸肉赤赤甚至血淋淋!?

那時候我時常覺得自己的心著涼。

但那是一種規律及訓練。像修行。

因為,感覺是非常重要的。一般人可以忽略自己的感覺,輔導員不可以。

我認識的許多朋友裡,只有一位可以非常生動的形容自己的感覺。一般人,特別是華人,根本不認識自己的感覺,自己的心。因為我們是華人,華人推尚無我精神。華人是充滿智慧的。我們認識智慧,卻未必認識自己的心。

課程終於結束,我鬆了好大口氣。老是和自己的心交談,好累。好累。心力交瘁精疲力盡。我的成就,是我堅持到底,把課唸完。

後來我懂得了許多感覺。很多是非常原始的,譬如生氣,或憤怒。害怕,或恐惧。以前,以前我只懂得傷心。所有的不快樂,就是傷心。之外,就是快活。

潛意識中的父親

跳回去說一說潛意識。

如果去留意,你會發覺四周許多不停重復自己卻不自覺的人,總是不停地重復一個模式
(pattern)。那,可能包括你自己。

有沒有認識不停地投入沒有希望的感情関係的人?有沒有認識老是和有婦之夫一起的人?有沒有發現自己的感情對象一定有些共同點?如果不是潛意識,那會是甚麼呢?

我曾經認識一位小時候被父親遺弃的同學。之前沒往這方面想,我知道的他的一些特性對我而言沒甚麼特別意義; 開始懂得往這方面想之後,回想起來我才發覺,這位同學很愛拿自己的作文問人意見,而且總是找男的來問,如果一篇作文不被讚賞,他總悶悶不樂。

我後來的一加一是,他的父親是位作家,潛意識裡,他一直在寻求父親的認同,那些被他問意見的男同學,是他不自覺、想象中的父親。

當然這只是可能性之一。生命是複雜的,人是複雜的,這世界上沒有事情是可以一加一,一個答案就解決的。

自我否認

就說自衛機能吧。

那幾乎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,像免疫系統。危險當前或生命受到威脅你會怎麼反應,逃(Flight)還是反擊( Fight)?那便是你的自衛機能。每一個人的反應是不一樣的。

自衛,為的是避開傷痛與危險,打小孩開始,我們就不停學習如何避開傷痛與危險,漸漸年長,我們的自衛機能便愈加複雜。往往,我們並不自覺自己那很潛意識的反應。

一般人常用的自衛方式是分離(Dissociation)、投射(Projection)、付諸行為(Acting out)及(自我)否認(Denial)。

這裡頭最為人曉的是自我否認。酗酒的人不認為自己酗酒,被老公暴力對待的婦女不認為自己有生命危險,情感関係大有問題卻懵然不覺的人都是典型例子。

為甚麼要自我否認,為甚麼不面對問題?有沒有搞錯!醒過來吧!人們很容易這麼樣指責。問題就在於,為甚麼要自我否認。因為,現實太殘忍,太痛。

酗酒的人承認自己酗酒,便等於承認自己失敗; 被老公打的女人若承認事實,便等於承認婚姻失敗兼自己愚蠢; 情感出了問題卻不去面對的,你可以想象得到是甚麼原因吧?

在自我否認的人往往並不自己知道。或,無法承認事實。

我相當長一段時間自我否認的,是我年少時候的孤獨及不快樂。我記得的總是好玩、好笑的。那陰暗的一面,就算想起,我亦無法深入思考。去到某個程度,便卡了在那兒。我不願意承認的,是我父母的失敗。我不美好的童年。

理論

講一點理論吧。

理論是理論,理倫不是真理。華人的至理名言,讀死書不如不讀書。理論的作用是做參考,未必適用於所有人所有情形。而且我寫的只是我的見解,你的見解可能不一樣。

永遠不要忘記,理論總有一個觀念上已經預設好了的出發點,總有一個特定的發言角度,所以不能無限地擴散這個觀點的適用范圍。

我要寫的這些,是對我而言有它的存在價值的,認識了它們的存在,我對人多了一些諒解與寛容,少生了許多氣,也少了些偏見或成見,成為一個比較好的人。

2008年11月2日 星期日

関於我的潛意識

関於我的潛意識,後來我明白了。

當我在婚姻裡非常非常不快樂,非常非常孤獨,非常非常痛苦的時候, 我都不肯放弃。理智上我跟自己說,我一定要盡我所能,我一定要做所有我能想到的做到的,我一定要確保終於這段婚姻走到盡頭的時候,我可以毫無遺憾,絕對不後悔。

那期間我很恐怖地發現,我在重復我父母的婚姻。

小時候我常見父母吵架、打架,那令到我非常不快樂。我不明白兩個人在一起是為了甚麼,把孩子生了下來又是為了甚麼。很年少的時候,我便對自己說,我絕對不會讓自己重復我的父母。

我徹徹底底的無法意料,我意然走上同一條路。發覺的時候,我幾乎無法原諒自己。可是我仍然不放弃我的婚姻。我裡頭有個聲音說: ′我要讓它不一樣!′

然後我發覺,那說話的,是我理頭的小孩。那個不快樂的小孩。

我,企圖挽救我父母的婚姻。在我現在的婚姻裡。我終究要挽救的,是我的童年。那個不快樂的小孩。

那,便是我的潛意識。

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之前,我一直受著它的控制。

圓圈和點

美國一位精神科醫生Scott Peck說,第一次和病人見面,他時常拿出一張紙,畫一個圓圈,圓圈中畫一個點。然後指著那小點對病人說:′這是你的有意識的思維( conscious mind)。′ 然後指著那大圓圈 : ′這是你無意識的思維 (unconscious mind)。′

後來經歷整個過程,認識了我裡頭的小孩,我理解到,我之前的性格性情行為對事情的看待及處理,多麼大程度上是那麼的不自覺。換句話說,我一直被自己的潛意識所控制,那我之前不察覺它的存在的意識。那所謂無意識的思維。

獨木舟

本來是要寫人的自衛機能的,人是多麼複 雜,我們自我否認我們壓抑我們投射....為了,求存。

但感受太多,個人的感受。我的心。心說,理智呀,頭腦呀,我需要空間!必須允許這個空間。不然,我會很不快樂。

我很喜歡的一個很存在主義的精神科醫生Arvin Yalom 說過一個這樣的故事:有一個人,他是那麼痛苦,感覺那麼孤獨。就像在黑暗的海洋,漆黑一片,伸手不見五指。他自己一個人,自己一艘獨木舟,在漆黑,完全漆黑的海洋。甚麼都沒有,甚麼都不存在。他,絕望的孤獨。

沒有人幫得到他,沒有人救得到他,沒有人知道。

很久。很久。

忽然,黑暗的海洋遠處星火微亮。一丁點光。那剎那,他發覺,自己四周,許多獨木舟,獨木舟裡和他一樣,孤獨的人。在海洋裡。密密麻麻。

曾經,在我深感孤獨、憤怒的時候,我的輔導員和我說了這個故事。我的心,忽然安靜下來。

靜坐

思前想後,覺得很困難繼續寫下去。

很多感受海水風浪般前撲後繼。

我是知道感受就是這麼回事的。所以許多時候,我可以理解人們要匆匆忙忙地生活,要快快樂樂地生活。

幹嘛要和那許多感受相處呢?我是沒有幹嘛的,只是因為認識了它們。像朋友,認識了的朋友你是不會忘記的。朋友來了,如果不得空陪伴,就請它坐一坐。然後你是知道它坐在那兒的 。然後,你就問候它,怎麼啦,還好嗎。喝一杯茶。

很多時候,對朋友,如果你能夠靜靜地陪著一旁,就是最偉大的了。

它會知道,它是被愛的。

我和我的感受靜坐了一天。

2008年11月1日 星期六

関於感受

曾經靜坐修行的朋友對我說,靜坐期間,瘋瘋癲癲的,又哭又笑。也有人對我說,哭得沒完沒了,忽然間童年所有的不快樂都哭了出來。

我沒有那樣子的經驗,我只能由自己經過輔導的經驗猜想,小孩或年少的時候,許多感受自己是未必講得出個究竟的,語言能力不足,人生經驗不足,理解能力不足,如果沒有懂得、関心的人從旁協助,那許多感受便被壓抑下去,漸漸的,不被想起,或不願被想起。同時,不被理解。

直到時機發生。

弗羅依德的見解是,那是人的自衛機能(Defense Mechanism)。為了求存,適當的時候人自然地便將情感壓抑。那是人類天生俱備的能力。不然,太多的情感折磨太難以經受。經受不起,便精神崩潰。

2008年10月31日 星期五

我身不由己地哭泣

第一次見輔導原本為的是我所愛的人。後來因為那一次的輔導經驗,我忽然發覺這是我可以去唸的一門功課。這會是適合我性情的職業。後來因為唸這個課程的関係,課程規定學生必須接受心理輔導至少五十小時,相隔兩年,我又再接受心理輔導。

(想起來,我有點感覺這原是我註定該走的路,該經歷的過程。機緣安排。)

第二次見心理輔導,我經歷了一次,怎麼說,非常難以言喻的經驗。我記得當時談到信任問題,我對人的信任或不信任。我理來理去,無法真正理出一個頭緒。有一天坐在家裡我繼續沉思,忽然我想,如果我不信任,那到底是打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呢?彷彿靈光一閃,我想起小時的一椿意外。我受到傷害,沒有大人在。沒有大人保護我。

我忽然明白了當時我的感受,我那之後培養起來的對我媽的不信任。當時我該四歲左右,一個四歲敏感的小孩,察覺到成年人的不足之處,可沒有足夠的理解能力了解現实,因此,我開始往內退縮。開始不再將自己的命運交託給大人,或任何人。那時候起,我開始獨立。心理上。

我明白了我的孤獨。我所受的傷。我如何躲蔵在自己裡頭,躲蔵了那麼多年。我看見那個受了傷,生氣,不知何以的小孩。

那難以言喻的經歷是, 那剎那的領悟之後,我一直不受控制地哭泣。前後接近兩個星期。我照常上班,可就是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和空間,我都在哭泣。我無法控制自己。我內心的情感如海潮將我淹沒。

那完全是身不由己的感覺。我的情感有了自己的生命。

我裡頭的那個小孩

對著輔導員哭了整整一年。我想我的轉捩點大概就在那個時候。

由小到大我一直有一個不斷重復的夢。我老是在夢裡自己一個人走來走去,總是在一些荒蕪無人的空間。好像在找甚麼。

後來那個夢突然不再出現。我也沒有察覺。是在見著輔導一年左右之後,那個夢忽然再出現,連續幾個晚上。我才發覺。

我難免好奇,為甚麼它又出現?我和輔導員談,我問: 我到底在找甚麼?然後我想起不久前看過的一本関於夢的書,重要的是那夢裡的感覺。我問自己,我在夢裡的感覺是甚麼?就在那個剎那,我的生命開始改變。因為,我終於知道,在夢裡,我是那麼孤獨。

我忽然間′發覺′,小時候我是多麼的孤獨。我終於和小時候的我再遇,明白了他。

我心非常陰暗的一個角落,縮著,沉默了那麼多年的小孩。

我想,就是那個時候,我開始認識自己。開始明白自己的生命。

2008年10月30日 星期四

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傷

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傷。因為我不被允許去知道。

生活環境一直教導我的是,往前看莫回頭,不要顯示自己的弱點,要表現堅強。

我一直用著一種咬緊牙根的態度生活。

表面上,我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,並不特別的憂傷。也不情緒化。

我是一個基本上蠻快活的人。

我很後來才發覺,自己一直用著甚麼樣的態度生活。才比較明白了自己,自己是怎麼樣的一個人。

眼淚

第一次去見輔導,出發點不是我自己,是因為我愛的人精神飽受困扰,見了一次輔導,回來大發脾氣。我見他情緒实在不是辦法,心想,好,我去見輔導。內心裡打著主意,希望他可以見到輔導對我有幫助,因此回復一點兒信心,往後再見輔導,情緒得以理出點頭緒。

後來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我所想象的,那是後話。

第一次見輔導員,原本只六個星期的事,結果我一見見了十八個月。那一年半時間裡我固定每個星期的同一天同一個時間報到。每一次都哭,哭足十八個月。

後來和朋友談起,朋友大大了一聲,不敢相信我真的哭了一年半。我真的那一年半時間每一回見輔導員都哭。很多時候其实不真正明白為甚麼。後來,那是很後來的事了,才比較明白了。

我相信那許多許多的眼淚,相當大程度上,像一種心靈的清洗,安撫了我傷痕累累滿是塵埃的靈魂。那被我忽略了愈三十年的靈魂。